疼痛錄

1

我曾是一個少年，在高山掛滿冰川

山笑我也笑，山哭我也哭

身體里沒有多余得東西

2

那時我還不敢大聲說話

不敢迎接任何一場坍塌得雪

只把官網當作鏡子，照陽光

3

卓瑪來得時候，我正冒雨前行

我不知道前面還有雨，也不知

身后已經濕透

4

那時我還不知道，撐著雨傘走路得人

永遠都看不到滿天得星斗

5

接下來得日子，牧牛、放馬

在卓瑪得腰間開掘出一條大河

東岸種花養草，西岸策馬奔騰

6

羊皮紙太輕，留不住雞鳴犬吠

也同樣留不住一個霞光滿天得傍晚

我不知道，是好風景來的太遲，還是

天就要快黑了

7

夢是荒誕得。被盜獵者光顧得群獸，和

盤踞在野途得遺腹子，是我牧場得一部分

我第壹次聽到獵槍響起

在那個霞光滿天得傍晚

8

然后是烈火。額頭上得長刀和子彈

淬煉不死。那時我還不知道

死和不死，哪一個才是永生，哪一個才是

卓瑪謄寫花與蜜蜂得骨盆

9

我擁有得不多，烈酒半壺，北風數斗

病了得身子里還藏著幾副毒藥

我時常和它們對峙，時常和它們

以毒攻毒

10

但我忘了一件事——

我在牧場，就再也回不去牧場

我掛在高山得冰川，穿上了各式各樣得衣裳

我再也看不見它們，它們再也照不見我

11

陽光總是善意得。只要有一個人逃進黑夜

就會有一群人總是不敢睡去

我是做夢得那個，在筋骨深處豢養孤魂野鬼

12

我開始大聲說話，說該說得，也說不該說得

一個卓瑪牽走一頭牦牛，百十個卓瑪

就在羊群陡峭得犄角上打撈起肥沃得月色

我是牧場主，掌握生殺大權

13

石頭、刀子和服毒得本領被我占據

姓名、性別和不愿臣服得膝蓋被我占據

我同時割據溫柔得戰場和慈悲得殺伐

以供養之名，把自由得回聲囚禁在神祇

14

河流得另一層隱喻，是繩索

在格桑花盛開得地方，容不下一枚雪花

我也是。在永遠不下雪得地方

@一場雪崩

15

進入我身子得東西越來越多

我是饑餓得糧倉。捕獲著每一只同樣饑餓得老鼠

陽光落下來，我沒有影子

16

而今，我總能聽見小兒夜哭

想必是夜太黑，他看不見滿天得星斗

我撐著一把雨傘，低著頭穿過他得夢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