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代人各自的年——散文

孫女二十多歲，今年過年，跟隨時代的風，給指甲上美了顆時興時髦的鉆石。

從農村來的、九十歲的奶奶見了，好奇得很，用她那老而粗糙的手摸了摸，說：

“這娃古氣（方言有意思）得很，染的指甲上還有個疙瘩！” “奶奶，那是顆鉆石！” “好好的手，弄塊石頭粘上去干啥？礙事得很。去，你媽正在揉面蒸年饃，給幫忙去！” “我怕弄掉了這鉆。我抱娃?！?p>孫女從嫂子懷里抱起了哥哥生下八個月的娃，“嫂子去”不好意思笑了笑。

小娃娃懵懂無知，一會兒看看姑姑的鉆石，一會兒看看曾祖母臉上的皺紋，還有那稀疏的白發。 他肯定不懂，現在街道的門店，除了美發美容、割雙眼皮弄眉毛、紋身紋手紋臉紋腿外，還多出了許多美甲。更不知道美甲要美手指甲，還要美腳指甲?？赡苓€不知道，如今的鉆石不光鑲在戒指里，還粘在指甲面，使光滑的指甲面上有了一個“疙瘩”。

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特征標志，那些年有這樣的民謠：

戴眼鏡的愛看大字報（顯夸眼鏡），穿皮鞋的愛逛街道（炫耀皮鞋），戴手表的愛呼口號（顯擺手表），留洋樓的從來不戴帽（顯夸時髦頭）。

這幾年，人們跟風，給手上都戴戒指，一個用小型拖拉機給人拉磚的小伙，手上也戴上了戒指。可裝卸磚須用手，剛開始時他裝卸磚時還抹下戒指，可后來時間長了嫌麻煩，便不抹了，有人見狀說：

“趕緊抹了，磚磨損，少份量，金子呀，怪可惜的！”

這當兒，伯父——白發奶奶的大兒子帶著女兒、妻子、外孫和禮品來看奶奶了。年到了，給老人送些好吃好喝的，是務必。這是做兒女的年。

單元房里充滿了溫馨的年味。 妯娌之間，理應互相幫忙，伯母馬上進灶房幫忙蒸饃去了。這可能是她們的年——竭誠使一家大小吃好喝好。

伯父的女兒也美了甲，姐妹兩個見了，都伸開手，比較著，使人想起

“紅酥手，黃滕灑。滿城春色宮墻柳”

的古詩。這也可能是她兩姐妹的年。

要過年了，一家人團聚，四世同堂了，奶奶很高興，給大兒子敘說她的今冬。

今冬首次住進小兒子縣城這個家，啥都很好，不做活光享福，有暖氣不受凍，最好的一點是：“我睡的那間房子里有一后院，送水火方便得很！”

伯父帶來的在城里生長的外孫不懂什么叫后院，也不知什么叫送水火，纏著姥爺問。

“后院就是廁所，也就是單元房里的衛生間。送水火就是大小便。大小便，也叫內急，聽沒聽過城里人說的一號，到一號去就是上廁所。衛生間、洗手間，農村人把這叫后院或茅房?！?

姥爺的解釋，使剛上初中的外孫覺得新鮮有趣，笑得合不攏嘴。 于是，一屋子的人都笑了，笑聲響亮，拌和著年氣年味，充盈在這個單元房里……

曾祖母在笑聲中，顫顫悠悠趕緊跑到她一冬睡的帶有“后院”的房間，給曾外孫封了一個紅包拿出來，這是她的年。

然曾外孫好象不大喜歡紅包，纏著小姥爺要炮。放炮可能是他的年。

四世同堂，美甲的指甲上有鉆，放炮的放炮，蒸饃的蒸饃，敬老的敬老。 老的把室內衛生間叫后院，還不斷安排初一早一定要回農村老家去，在門口放炮燃燭焚香，用镢頭把后院前院門口象征性挖一挖等等事宜，小的在樓下放炮，響聲不斷……

孫女懷里八個月大的孩子見眾人笑，也跟著笑起來了。他不知道什么叫年，沒有理解人們為啥笑，只是跟著盲目笑，他的笑只是一種簡單的盲從。

也許，這笑是他的年。 四代人大小相差九十歲，近乎一個世紀，各有各的年，多么有趣，令人回味無窮。